第四章 双星黯夜-《沧月·听雪楼系列(共3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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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宝石映着天上的月光,焕发出璀璨之极的光辉,那些死灵纷纷避开,来不及退开的,就在光芒中如冰雪般融化!饕餮大吼一声,对着虚空中出现的那一个缺口飞跃了过去。

    在腾空的刹那,他感觉到了穿越幽冥两界的剧烈变幻。

    那些死灵的怒吼和凄厉的叫声都在耳畔一掠而过——在飞跃过冥河上方的刹那、他知道自己是和那些冤魂们擦肩而过……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化成枯骨的手拉扯着他的衣襟。

    然而,所有接近他的灵体,都在月魄的光芒下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饕餮负着他、落在溪的对岸。

    在他们落地的同时,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月魄也掉落在地面上,滚了一下,消失在草丛中。

    迦若不禁苦笑,回视着身后那些重新迫近的死灵……现在,恐怕都已经没有时间去捡了。

    堂堂拜月教的大祭司、号称接近天人的术法大师,居然会有如今的狼狈……不知道苗疆那些视自己为神明的百姓见了,会有什么样的反应?

    白衣祭司苦笑着,一边却丝毫不迟疑地拍了拍幻兽的脖子:“朱儿,快走!”

    然而,饕餮低低叫了一声,迈开步子,前脚却忽然一软,屈膝跪下。

    迦若一惊,勉力翻身下来,查看幻兽的前腿,发觉它的左腿弯处流出了暗红色的液体——在方才越过冥河上方的刹那、居然有恶灵抓伤了它的前膝!

    白衣祭司眼神才真正地变了,回头看着那些冉冉逼近的怨灵,手指慢慢收拢——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忽然间,寂静的树林里传来马蹄泠泠的敲击声,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咳嗽声,溪对面的小径中,居然有一位白衣公子策马行来。

    苗疆的冷月下,那位白衣如雪的年轻人神情有些落寞,微微咳嗽着,控缰在密林中独自走来。

    迦若看着他,眼神忽然微微变了变。

    斑驳的树影投在年轻人的白衣上,光影变幻着,病弱年轻人脸上有一种沉静的、压倒一切的气度,让看见的人都凛然。

    他缓缓策马来到溪边,穿过薄雾,马蹄得得,涉水而来。

    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,在深夜的密林中显得分外的清冷。

    迦若神色慢慢严肃起来,倚着树,侧过头冷冷看着来人。

    ——在他策马穿过溪流的时候,聚集在河上的幽灵们仿佛受到了什么惊扰,居然纷纷退避开来!而那一人一马,因为看不见此时周围可怖的阴魂,只是自自然然的涉过了浅水。

    然后,他看见了他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是阁下掉落的东西么?”

    看见长草里闪动的宝石辉光,马上的白衣公子微微咳嗽着问,俯下身、探手。

    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激动地上的宝石,月魄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,掉落在他手心。

    迦若仍然没有回答,微微抬起眼睛看看天上的星象,沉吟着,又看了看白衣的公子,眼神复杂的变幻着,隐约有犀利的冷光。

    他只是靠着榕树站在溪边,看着在深夜密林的薄雾中、俯身拾起宝石的年轻人;看着那个人看了一眼手心的宝石,然后脸色如他所料的微微一变——

    “萧楼主,幸会。”

    在那个白衣公子说话前,拜月教的祭司淡淡笑着,首先开口,指了指天上东南角,那里,有两颗大星,正遵循着轨道,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靠近,“看见了么?

    星宿相逢的日子到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仿佛不能承受南方夜里湿冷的气候,马上的白衣年轻人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,好一阵才勉力平定下来。

    然而,虽然用手巾掩住了嘴角,迦若仍然知道此刻有丝丝的血从这个病弱年轻人的嘴角沁出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迦若祭司?”

    方能开口,萧忆情便翻身下马,对着溪边树下那个白袍长发的高大男子微笑抱拳,“果然风神俊朗——幸会。”

    “幸会?

    不幸的很啊……”迦若蓦地笑了,笑容清冷如同寒塘上的波光,捂着胸口,勉强扶着树站了起来,回了一礼,“方才施用术法出现失误,被一些恶灵所伤,我此刻可以说是衰弱的很呢。”

    萧忆情略微怔了一下,或许不曾料想狭路相逢、这个劲敌居然会一开口就说出自身的弱点。

    然而只是微微一愕,听雪楼主清瘦的脸上忽然也有忍俊不禁的笑意,淡淡道:“巧的很——因为星夜兼程来到苗疆,奔波中瘴气入侵,我的旧疾今夜竟又复发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方落,两人相视片刻,忽然同时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笑声中,萧忆情一扬手,将手心里的宝石抛回给了迦若:“这应该是拜月教镇教三宝之一的月魄——即使是祭司大人,弄丢了它也会有麻烦吧?”

    将宝石握在手心,迦若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意:“是啊……萧楼主,我欠你一个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来日对决之时,你让我三招如何?”

    听雪楼主咳嗽着,也带着笑意道,同时将马散放在溪边,过去和迦若并肩而立,看着苍穹。

    “不敢。

    天下有谁能让听雪楼主三招?

    除非我不要这条命了。”

    祭司微笑摇头,“虽然武学术法不同道,但是我知道以萧公子的修为、绝非任何术士可以小觑。”

    “祭司过奖了。”

    萧忆情笑着,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渐渐西沉的圆月,“连阿靖都和我说,祭司的术法几近天人、她恐怕非你之敌——能让她这样推崇的,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哪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靖”这两个字一出口,拜月教大祭司的眼色,蓦然沉了沉,仿佛有极度复杂的光芒从眼底掠过。

    手指下意识的轻抚着右手上的玉石指环,迦若冷冷笑了一声:“你们听雪楼的靖姑娘,堪称武林剑术第一人,能得她如此评语,真是不敢当。”

    他拂了拂白袍,看着漫天灿烂星辰,东南角那两颗星辰又接近了一分,双星交互辉映,居然让漫天繁星都为之失色!然而,再过不久,它们的轨道便会发生交错。

    双星撞击——终究会有一颗陨落在夜空……

    那就是命运吧?

    拜月教祭司的唇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,却接着道:“然而迦若不才,这一次却只是想和楼主好好切磋而已——看看术法和武学,到底何者更胜一筹?”

    冷光在萧忆情的眼底也是一掠而过,他微笑着拂开鬓边的白玉流苏,静静回答:“祭司放心,攻入月宫那一日,此事自当有个分晓。”

    忽然之间,谈笑甚欢的两人都沉默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为何倾力也要破灭拜月教?”

    仿佛迟疑了一下,迦若看着天,看着辉映的双星甚至夺走了明月的光彩,忽然问了一句,“你该知道,此事付出的代价、可能很大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林中又有一阵冷风掠过,萧忆情再度咳嗽起来,眼神也有些萧瑟,“传说迦若祭司灵力惊人,有通天彻地之能——自然能够洞彻拜月教的过去未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为了圣湖底下那堆白骨么?”

    祭司眼神黯了下来,问。

    萧忆情微微苦笑,颔首,然而目光却是闪亮如电:“你该知道我的过去……所以,这一次,我不管牺牲了多少的人、或者流了成河的血,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!——不毁神灭教、让神殿坍塌圣湖枯竭,我无法让自己收手!”

    迦若蓦然回头,却看见听雪楼主犀利深沉的眼睛——这个病弱安静的年轻人,身上一直笼罩着病弱的气息,血气和神气都有些衰弱——然而,在这一刻,目光闪动的瞬间,他眼底流露出的却是排山倒海般凌厉汹涌的气势!

    人中之龙。

    那一刻,他才明白这个年轻人之所以能掌控江湖命运的原因。

    衰弱无力的外表下,却有着何等惊人的精神力量!

    方才溪流上那些恶灵,之所以一见他前来便纷纷退避,看来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人身上所流着的尊贵血脉的缘故吧?

    “好……既然如此,就让命运随着它的流程运行吧!”

    迦若仰头看天,笑了起来,忽然一挥手,烟雾在溪边重新凝结,饕餮应召唤而来,祭司俯下身去,包扎好幻兽膝上的伤,直起身子时笑了笑,“萧楼主,你我再度相见之日、便是星陨人亡之时!——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“祭司,你也自当保重。”

    冷月下,萧忆情淡淡一笑,挥手作别,“如果我再捡到月魄,可未必会送回给阁下了。”

    迦若大笑,然而眼神深处却是平定如深海,他坐上幻兽在月下如飞离去,衣袂和长发在风中飞扬、宛如翻涌不息的云。

    远远的,夜风中送过来一句话:“靖姑娘他们就在前方十里外的木楼中,萧楼主快去罢。”

    声音落地时,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十里外的木楼中。

    没有点灯,房间内光线黯淡,只依稀可见事物的轮廓。

    月光在凌乱的家具间逡巡着,然而坐在室内的两位女子,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火红色的蝙蝠停在烨火掌上,眼睛溜溜的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,不知道主人的手为何颤抖的那么厉害——

    “我想你一定很恨我……一定很恨我!……”蓦然间,朱衣少女甩开了手,捂住脸啜泣起来。

    方才的片刻间,她回顾了最不愿回忆的片断,转眼却又直面着昔日的仇家。

    静默了片刻,对方坐在黑暗中不说话,她却终于率先在压力下崩溃。

    “我们、我们族人那样折磨你!……那时候你满身是血的样子好恐怖……我、我十年了都忘记不了!”

    断断续续的啜泣着,仿佛回顾恶梦般,烨火颤声道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非常恨你们。”

    低低的,静坐在黑暗中的绯衣女子忽然说了一句——

    “但是我并不是恨你们那样折磨过我……折磨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我恨你们、是恨你们让青岚死去,恨你们夺去了我们三个人平静的生活!我从来没有那样恨过谁,但是我真的非常恨你们那岩山寨的人!”

    “十年了……我以为青岚被你们杀了已经十年了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听说拜月教灭了你们寨子、我早就会自己亲手来杀光那些苗人!”

    烨火惊呆了——靖姑娘的话语是那样的激烈而血腥,完全不像她平日的冷漠。

    那一个瞬间,她感觉到了对方内心最深处爆发的感情——那沉淀了十几年的愤怒和悲哀。

    “那么……方才迦若祭司要杀我,你为何……为何还替我解围?”

    面对着这样深沉的悲哀,她居然感到有些退缩,然而,忍不住怯生生的再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阿靖忽然沉默了,她的脸隐藏在黑夜中,完全看不清表情。

    “青岚既然没有死,我干吗恨你?”

    过了片刻,绯衣女子淡淡的回答了一句,声音在片刻间恢复成平静淡漠,叹息般的道,“何况,那个时候你不过是个小孩子。”

    烨火怔了一下,眼眶忽然有些发热——

    其实那个时候,靖姑娘,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烨火,如今我们都是为了对付拜月教而来,昔日的恩怨,不必再提。”

    在黑暗中站起了身,阿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,淡淡留下一句,“你好好养伤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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